十七(2/3)
如何投降,他毕竟是在日本人还大兵压境的情况下着手反正了,而且,为这场流产的反正付出了前程的代价,这是做为一个良知未灭的中国军人稍可自慰的——当然,这样的引退也许并不是坏事。前时听说,法兰西的贝当元帅已被法兰西最高法院逮捕审讯。老元帅自动从瑞士到法兰西自首,依然不为法民所谅。他留在伪军职上迎接光复,只怕下场也不会好。老龙领着大家奔的那个好前程很值得怀疑。没准中央回来,站稳脚跟,马上就会收拾龙国康们,清算他们当汉奸的罪恶。>
到那时,机会会重新来临,他、黄少雄都将成为英雄,载入艰苦抗战的史册,而老龙和申双英这帮家伙却要象法兰西的老贝当一样,进监狱,上绞刑架……>
苦涩的脸上有了些笑意,及时记起了“福兮祸所依,祸兮福所伏”的前贤警句,自觉着悟透了一层人生。>
面前是一片沉入暮色的田野。晚霞将天空压得很低,黄泥大道从飞转的车轮下和踏踏的马蹄下向前方伸延着,仿佛时刻可到天地的尽头,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。路两旁田野里的麦子翻起了波浪,如涌如潮。新麦的香气和着泥土的气息,一阵阵随风飘来,使他突然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情感,一种对田原、对土地的深深眷恋。他不禁眯着眼睛追忆起往昔的农家生活,想象着自己如何赶到界碑店,如何上火车回到江南老家,面对第一次收获……>
是一个收获的季节。>
是收获季节的一个傍晚。>
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——>
载满收获的土地上,突然冒出了十几条庄稼人装束的汉子。汉子们手里攥着明晃晃的枪,有长有短,有的还上了刺刀。驾车的王老汉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,汉子们手中的枪就“砰砰叭叭”地响了,受惊的马东挣西窜,转眼功夫就把大车拖翻在路旁的河沟里。他从河沟里爬上来,浑身湿淋淋的,没来得及找到那支二十响,汉子们已冲到面前,用刺刀对准了他的胸膛。>
他很惊慌,也很意外:>
“你……你们是哪部分的?”>
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道:>
“抗纵除奸团,今个儿,来和你这老汉奸结账了!”>
他不信,抗纵的游击区域在自集城东北一带,柳河至界碑店一线从未出现过抗纵的人马。>
“你……你们瞎说!”>
络腮胡一脚将他踢翻在沟沿上,“哗啦”一声,拽开了枪栓,拍着枪托道:>
“瞎说不瞎说,你去问它吧!”>
刚从沟底爬上来的女儿,哭喊着抱住了络腮胡的腿:>
“我爸爸不是汉奸,他……他是被龙国康赶出新六军的……”>
络腮胡眼皮一翻:>
“他们狗咬狗的事老子管不着,老子们只知道对这些罪大恶极的汉奸格杀勿论!”>
女儿呜呜嘤嘤地哭:>
“我求求你,求求你们,他……他真是好人!”>
络腮胡问:>
“什么好人?杀中国人的好人?为鬼子效劳的好人?小姐,你知道五年中有多少中国人死在他们手里?”>
他冤枉极了,大胆地争辩道:>
“那……那不怪我!要怪日本人,怪龙国康,我……我们也是执行命令,没办法!”>
络腮胡手中的枪刺抵到了他的胸脯,穿透了薄薄的绸布大褂,扎进了他的皮肉中。>
“执行命令?没办法?你他妈执行谁的命令?!没办法也没良心么?!”>
枪刺越扎越深,象一根巨大的毒牙,一点点嵌入两肋之间。刀刃仿佛就蹭着他的肋骨,使他感到一种绞心撕肺般的疼痛。他本能地扭动着身子,喉管里发出了一阵阵绝望而凄厉的厮鸣。扭动之中,血水渐渐渗了出来,把大褂浸得一片腥湿。>
女儿拼命往他面前扑。两个高高瘦瘦的汉子硬把她拉住了。有一个还笑嘻嘻地将一只脏手插进了她的裙子里。>
他看见了,于极度痛苦之中无奈地喊了句:>
“别……别碰她……”>
两个汉子理都不理,硬把女儿往麦地里拖,一边拖,一边拽她的裙子。女儿又哭又骂,拼命挣扎,两只绣花鞋都挣掉了。>
络腮胡不管,拔出的刺刀再次对准了他的胸膛,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是逃不出劫数了,没等络腮胡把刺刀再慢慢扎进他的皮肉,就双手抱住枪筒,死死压了下去。>
偏在这时,远方响起了枪声。络腮胡叫了声“日本人”,摔下他和他女儿,带着那帮汉子逃了。临逃时,想从他胸膛上拔出枪刺,却因他死死抱着枪管怎么也拔不出,只好连枪也舍弃了……>
后来,果然来了日本巡逻队,开摩托车来的。恍惚有几十个人。摩托车在路上停了一片。>
真荒唐,日本人将他救下了!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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